平凡的悲剧
《羊脂球》《戴家楼》等作品出版后,他的起居、生活很有秩序。每天早晨七点开始创作,直到日中方才休息,平均每天总要写六张纸。晚上临睡前,他还要写一些札记,假使这件事没作,他是无论如何不肯睡觉的。福楼拜早年对他说过:“一个人一旦作为艺术家而立身,他就没有像别人那样生活的权利了。”可以说莫泊桑的整个身心全扑在了文学作品的创作上了。即使偶然外出打猎或是旅行,他也仍旧挂念着他的创作,随时随地考察自然和社会现象,把这些印象和平时积累起来的材料糅合在一起,迅速地写出了一篇又一篇沁人心肺的短篇小说。
他的稿酬,在当时的法国小说家中,除左拉外数他最高,他每年可得二万八千法郎。当他第一次拿到这笔钱之后,立刻在埃特雷塔的一处僻静的花园里造了一所新居,起名拉菊叶特。这所房子靠近凡尔居别墅,每一次他从巴黎回来休息时,倚着阳台,看看四周荫翳的葡萄园,看看花园里的草地,海滩上的飞鸟和帆樯出没的影子,再看看埃特雷塔的椰林风光,不由得触动了幼年时的种种遐想,回忆。于是,他的文思也就风发泉涌似地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,像流水一样创作了许多意义深远的小说。他平时对现实的长期观察、诺曼第的风景、泰纳河的空气、旅游中的见闻以及他在海军部、教育部工作时接触到的人和事,全都变成了他的小说里的人物和事件。他写的最多的是小资产阶级、小职员、农民、妓女的生活片断,如实地描写了他们在资本主义社会的花花世界中,为了维持最低的生活,在极端单调、枯燥、贫困的情况下,遭受到的各种艰难和不幸。
《项链》的女主人公因为丢失了一串假的项链,毁灭了自己的生活和青春。
《散步》的主人公勒腊老爹,因为忍受不住生活的空虚和苦难,在一条没有游人的树荫小径上自缢了。
勒腊老爹是一个公司的司帐员,他一辈子就是在那间狭小、晦暗、满是霉气和阴沟里的臭气的办公室里消磨掉了。几十年中,每天穿上衣服,整理床铺、揩擦桌椅、洒扫房间……除了他的父母死亡以外,这四十年中什么不幸的事情也没有发生,什么得意的事情也没有,什么也没有……所有的日子、星期、月份、所有的季节、年月都是平淡地过去了。每天在相同的钟点起床、出门、进公司、吃午饭、离开办公室、吃晚饭、睡觉……四十年的光阴溜走了,长久而又迅速,空虚寥寂。四十年间,一点什么也没有留下,甚至连一个回忆也没有,即使是一个痛苦的,也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以后的日子,一定和以前的日子一样……他完全地孤苦伶仃。他的明天将依然又和今天一样孤苦伶仃。孤独和寂寞伴随了他一生,也许还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尝过如此孤独的滋味。……
后来,他想起了自己那间空空的卧室,如同他的生活一样,绝没有任何可纪念的。他想到要回到那间卧室里,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床上,照着老样子生活,真使他害怕了。……
第二天,人们看见他吊死了。
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里,一大批小职员、小资产者所共有的平凡的悲剧。果戈理的《外套》、契诃夫的《小公务员之死》以及莫泊桑的《骑马》、《那只破船》全是这些小资产阶级的生活和遭遇的真实写照。
莫泊桑从小熟悉人民的生活、热爱和尊重劳动人民的纯朴和善良。他在描写这些小人物的悲剧时,用更加犀利的笔锋,创作了《绳子》、《乞丐》、《流浪人》等名篇,愤怒地指出人民大众过着更为悲惨、更为痛苦的生活。比如短篇小说《半夜餐》,以那么可怕的真实,反映了十九世纪后半期,在社会生活中,每天每刻都在发生着比小职员、小资产者所遭遇的更为骇人听闻的惨剧。